落海

“杀死衣柜里的小猫。”

我在衣柜里养着一只一丝不挂的小猫，胸口刻着牙印，嘴里叼着玩具车。我爱他，就如同我的父亲爱着小时候的我。

我在四十八岁那年，网购了一只白色的小乳猫，并给他取名叫kiki。

“kiki~”

KiKi是只乖巧的小猫，刚来到家里时非常怕生，总是畏畏缩缩的藏进衣柜里，都不和我说话，两三天不肯吃饭。

我长年从事幼教工作，养成了耐心温和的性格，知道感情这事儿被慢慢培养，不能一蹴而就，便也不曾强求，我每天定时定量给他准备好三餐，kiki最后没熬住饿，半夜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爬出来，趴在食盘边用胖胖的猫爪掏小饼干。

我心理状态不稳定，辅导医生也说我生了病，虽然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问题，除了总是翻来覆去、彻夜未眠，睡眠质量极差之外，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麻烦了。那一夜我看到饱足一番的kiki掀了个肚皮，躺在地上餍足地打饱嗝，尾巴懒洋洋地舒展，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之所以会想要养小猫，还是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利，带给我莫大的压力。

都说三、四岁的时候是孩子的第一个叛逆期，这真不假，我服务的那些小朋友小姑娘们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，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，从来不听老师的管教。

我喜欢小孩子，尤其喜欢他们可爱的，软绵绵的表情。但不得不承认，调皮的孩子是真的让人头疼，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发脾气；辅导医生告诉我，建议从事一些能够分散注意力的休闲活动，或者培养一些工作以外的兴趣爱好，可以让自己身心更加健康。

于是我想到了养宠物。

养宠物和养孩子虽然不是同一门学问，但我擅自以为，他们本质上还是类似的。既然决定了养宠物，就要负起责任，即使焦虑也要保持耐心，生气了要自己克制。以爱包容，以爱教导，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，无一不可训练自己对工作认真正向的态度。

kiki确实是个很好的模板。如果说孩子们不听话的程度分十级，我工作中必须服务的那些公主少爷们大约在六七等，kiki绝对能当之无愧地登上十等的宝座。

才到家里的那会儿，kiki总是找各个犄角旮旯藏着，半点不肯亲人，只会将白白胖胖的屁股和没有一丝杂色的尾巴露在外头，好像以为只要把脑袋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他了。可爱得很，我被萌得脸红——真糟糕，老大不小的人了，竟然还这么不稳重。

我会抱着kiki软绵绵的小肚子，把他从藏身的洞穴里捞出来，亲亲他、摸摸他，虽然他可能会生气，在我的手臂上肩膀上抓出一道道红痕，但我很有耐心。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，把我当成最重要的家人。

我真的非常喜欢被家人依赖的感觉。

我自幼缺乏母亲照料，由父亲一人带大，而老迈年高的父亲成日为了生计焦头烂额，回家时每次都是疲态。我很心疼父亲，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，像小骑士那样寸步不离，想要让父亲快乐一点。拿着我的小玩具车，考好的成绩单，或者小红花给父亲看——或者其实，我只是希望父亲回头看看我。

他这辈子没正眼看过我几次，唯一的几回眼神也令我不适。有一回他不耐烦了，对我大动肝火，甚至下了重手。屁股被打得很疼，红印至今当然已褪，伤痕却烙印在心中，永久不去。

我们最终也没有达成和解，父亲在六十多岁的年纪去世，我又变成了没人要的孩子。或许是由于父母婚姻不幸，我也排斥相亲，排斥婚姻，排斥生育。但我喜欢孩子，所以有了如今的工作，即使工作压力快要令自己不堪负荷，我也会努力坚持。

说实话，小时候父亲对我的管教方式，还是产生了一些不良影响。我虽然并没有什么暴力倾向，对面对总是不肯听话的kiki，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动手。

我不是那么恶劣的人，我总是打得很轻，挑着肉最多的屁股和大腿内侧轻轻拍打——宠物交流论坛上都是这么做的，听说如果拍打位置正确，小猫咪还会觉得很舒服、很开心。当然，一旦他发出太大的声音，我就会立刻住手，用鼻子贴贴kiki的额头。

kiki会委屈地嗷呜嗷呜，然后就听话了，不会再粗暴地拳打脚踢。他很聪明，一学就会，即使偶尔忘了规矩，只要我好好提醒，kiki就会垂下耳朵乖乖听话。

kiki是可爱的小天使，每次只要抱抱他柔软的小身体，我就会感到无比治癒。我要好好地疼爱kiki，他是我最亲最亲的家人。

“你有听说最近的那个案子吗？好可怕，我无法想像这种事情发生在那么可爱的孩子身上…”

女老师们聊天的声音钻进耳里，断断续续的，并不是很清楚，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，终于忍不住接近她们，多问了一两句。

她们在谈论上一周被报出来的高官落马案件，涉及数起儿童拐卖和儿童性虐的刑事犯罪，社会譁然。这个案子我也有所耳闻，在今天之前没有太多关注，原来已经闹得那么大了吗？

我不由庆幸自己并不婚育，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，那真是太不妙了。我只有一只可爱的小猫，虽然他还不能接受我，但正在慢慢地习惯家里的一切。

我拿出手机，轻车熟路地找到需要梯子才能登入的海外网络购物站点，从购物记录中翻出三个多月前购买的商品：一个漂亮的衣柜。kiki也是那时候顺手买的，这个网络购物站点几乎什么都卖，服务范围非常广阔，价格也十分便宜实惠。

这种好东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，万一涨价也不太好。我将购物记录清理干净，心里多少轻松了些，想到可爱的kiki，又不自觉地高兴起来。

想回家了。好想抱抱我可爱的宝贝。

确实也差不多到下班时间，我收拾好东西，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跑回家。想必kiki又找某个地方躲起来了吧，他总是喜欢和我躲猫猫，非得我亲自把他找出来。

这是生活情趣，虽然有点麻烦，但也没什么不好的。

我脱了鞋在玄关下放好，果不其然地又没看见kiki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学会迎接我呢，别家的猫猫狗狗都是这样的，如果我的宝贝也愿意这样对我就好了。

我一面四处张望，一面呼唤kiki的名字，丝毫不受注意到身后的门没关严实，也就无从发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。

有人在身后喊了我的名字。我回头，是邻居的老婆子，脸色极其难看。

我的脑子一片空白，根本想不透发生了什么事情，但不好的预感瞬间淹没了自己

我后退一步想要关上门，被老婆子即时拦住。家里突然传出kiki微弱的声音，我慌乱地摆手，只见老婆子张望着看向我身后，似乎快要发现什么端倪：“我最近一直听见你家传出这个声音。请问你每天都在做什么？”

我并不理解她的多管闲事，气得正要开骂，老婆子家里有人喊她，于是犹疑地看了我一眼，佝偻着背转身走了。隐隐约约还听见喊老婆子的人急促地道：“别人的事少管，人家的孩子还用你来教吗！”

就是这个道理，莫管他人瓦上霜。我用力地关上门锁好，庆幸自己苍白的脸色没被发现异样，然后大跨步在屋子里翻找。

我在关上的衣柜里找到缩成一团的kiki，他正被我用绳索吊着，绳子都勒进皮肉里渗出血丝。kiki嘴里塞着我幼时最喜欢的小玩具车，因此发出的呜咽声和求救声都是模糊的，软绵绵的，有气无力的。
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小猫，胸前的牙印在血压升高的情况下更明显了，烙印那般刻在皮肉的脉络以上。

kiki是我最爱的家人，就如同爸爸最爱幼时的我一样。

“今天太不乖了。”我低头探身到衣柜里，亲亲kiki发红的脸颊，“kiki要接受惩罚咯。”

Fin.

根据真实事件改编。